棠悦心底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。

上辈子自从姨母走后，她被困在那一方小院里日日望着外间落叶，看着春去秋来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留意过她是不是高兴，没人在意她是不是哭了。

她每一次眼巴巴地等着柳瑾修他们来了之后，不是拿走她仅剩不多阿娘的遗物，就是指责她不够懂事。

她疼了，没人过问。

她病了，也没人在意。

棠悦从最初委屈难过的日夜啼哭，到了后来眼泪都流不出来，她哭坏了眼睛模糊到不能视物，可是直到她死前都没有一个人察觉。

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会花费心思来哄她开心。

“怎么又哭了？”铖王妃心疼。

棠悦声音有些不稳：“姨母，我伤口好疼。”

疼的她喘不过气，连呼吸都撕心裂肺。

文信侯夫人在旁早就被柳家这事儿给惊呆了眼，此时连忙上前：

“柳娘子这伤势瞧着都重，怎么能不疼，不如先带她去钱家后院，我这就叫下人拿了我的牌子进宫去请太医过来？”

“不用了。”

今日钱家娶亲本是喜事，去请个太医过来算是什么事。

铖王妃虽然性子急却也不是不通情理，她扭头说道：

“钱夫人，今日实在是不好意思，让我家那混账小子扰了贵府的喜事，棠悦伤得严重，我先带她回府看伤，晚些时候再来与夫人请罪。”

“王妃可千万别这么说，都是些误会，谢世子怕也不是有意。”

铖王妃想起谢寅脸色泛冷，她没接钱夫人的话，只是说道：“棠悦的伤耽误不得，我这就先走了。”

钱夫人也是瞧见柳棠悦脸上那些伤的，这伤随便落在哪个女儿家脸上都是大事，她也不敢留铖王妃，连忙就亲自送着人出去，文信侯夫人也跟了出去。

等他们走后那厅堂内才是哗然起来。

一群人既然是议论着柳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，还有柳瑾修遗弃亲妹，陆家嫡子和铖王府世子对那外室女另眼相待的事情，同样也对楼钺认了柳棠悦为义妹极为惊诧。

“你们说，楼督主刚才说的是真的假的？”

“那煞神犯得着骗你？”

“这倒是，可他怎么会看上那柳家女娘？”

这句看上没有半点歧义，反而充满了羡慕。

谁人不知道楼钺天煞孤星，阴险狠辣，可同样他也身居高位，权倾朝野。

楼督主一句话，那便是半道圣旨，哪怕是中书尚书，阁中元老，私下会唾骂楼钺奸宦弄权，对他鄙夷至极，可明面上谁敢道他半句不是？

这京中谁不眼馋他手中势力，谁不想拉拢于他。

可是楼钺油盐不进，滴水不侵，可如今居然看上了柳家那女娘。

倒是没怀疑楼钺对柳棠悦起了什么歪心思，毕竟谁人不知道他是个阉人，只是能得楼钺庇护，依旧让人眼红至极。

“那柳棠悦有什么特殊的，我瞧着她也不过就那样，那张脸伤成那般模样，指不定就毁了，而且柳家还是个那般烂窝子……”

“你可闭嘴吧，不怕楼钺寻你？”

先前说话那人脸上一虚，下意识左右看了眼，随即紧闭着嘴不敢再议论棠悦。

钱家外面，文信侯夫人拉着铖王妃低声道：“楼督主跟柳娘子是怎么回事？”

铖王妃摇摇头，她也是一头雾水。

文信侯夫人瞧了眼马车上说道：“我瞧着你这外甥女跟柳家那头怕是还有的闹着，若真能得了楼督主的庇护，那是天大的好事。”

“谁要他庇护，我家棠悦我会护着！”

“是是是，你会护着。”

文信侯夫人认识铖王妃多年，自然知道她脾气。

见她不高兴连忙不敢多言，只是拉着铖王妃说道：“我知道你脾气急，可是柳家那事儿别太冲动，柳娘子终归还是柳家的姑娘，还有谢世子那边也是，他毕竟是你儿子。”

“今日打也打了，骂也骂了，回去后好好与他说说，别闹得太僵，否则要真是他丢了脸面，连累的是整个铖王府。”

铖王妃眉心皱了起来：“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，他犯了错，挨打挨骂都是他该受着的，他只是丢丢脸怎么了，棠悦差点被他害得没了命。”

谢寅要是无意的，她还不至于这么生气，可偏偏他是为着那个柳姝兰才没了脑子。

也就是棠悦遇到了楼督主被救了回来没出大事，要不然别说是两巴掌，她能直接大义灭亲打死他。

见文信侯夫人还想再劝，铖王妃直接就道：“行了，我的事儿我自己知道，柳家那头我不会叫他们好过，你赶紧进去吧，我也先走了。”

文信侯夫人见状只能叹口气：“那有事的话，记得让人来找我。”

铖王妃笑起来，她知道这位好友性子与她不同，行事处处谨慎，可到底她们多年交情，哪怕意见相左她也就还是向着自己的，她笑着说了句：“放心吧，有事儿我指定来找你，你别以为能逃过。”

“你呀！”

文信侯夫人失笑。

铖王妃风风火火地上了马车，柳棠悦就低声道：“姨母，我不想回柳家…”

楼钺先前的提醒她都记在了心上。

今日柳姝兰身份被揭穿，柳鸿母子以外室女充作庶女，逼迫她认亲的事情必定会传遍京城，还有柳瑾修他们将她遗弃在?山，为柳姝兰害她险些坠崖身亡，桩桩件件都会让柳家如同油煎。

急的是柳鸿他们。

她这个时候回了柳家，柳鸿他们定会如上一世一样狡辩纠缠，甚至拿着长辈的身份来压她，她固然不怕，可要是两厢争执时她做了什么太过的事情。

那柳老夫人一哭一闹，落在外人眼里就算最初同情她的，也会觉得她不孝。

铖王妃没想那么多，闻言顿道：“回什么柳家，他们这么对你回去做什么，再让他们欺负你吗？你先跟我回王府，柳家的事情姨母替你去跟他们算账！！”

“姨母别去柳家。”

“怎么了，你还护着他们？”

“不是护着他们，我只是怕姨母被他们缠住。”

柳棠悦还记得上一世姨母气冲冲地去了柳家大闹之后，柳老夫人被当场气得“吐了血”，后来还“晕”了过去。

姨母本是替她出头，柳瑾修他们害她毁容有错，可就是因为柳老夫人这么一倒，事情就变了味。

刚开始还有人同情她受伤，理解姨母愤怒，可到了后来传来传去，居然成了她得理不饶人，说姨母仗势欺人，惊病了柳老夫人还不肯罢休。

柳老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，谣言四起时，姨母为此还被太后娘娘下旨申饬，连她上一世之所以那般轻易原谅了柳瑾修他们，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，是不想姨母再继续闹下去伤了她自己。

棠悦靠在铖王妃肩头：“姨母听我的好不好，别去找他们，也别理会他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