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的暧昧荡然无存。
容戚的话语中,已然带上了几分怒意。
“明薇只是个孩子!”
“你身为母亲,没有教养好孩子,是你的过失。”
“我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便已格外开恩,你还有什么脸面置气?”
母亲?
我自嘲般笑笑。
当年容戚对我的长姐裴令仪一见钟情。
不顾门户之见娶她为妻,连带着裴家也在一夜之间鸡犬升天。
从宗门的微末分家,一跃而成炙手可热的修仙名门。
可从始至终,没人问过长姐愿不愿意。
分开时,我拼命追上花轿,哭着问她能不能留下。
长姐轻轻掀开盖头,温柔地擦干我的眼泪。
“窈窈,好好照顾自己,等长姐回来看你。”
可我再也没等到她。
她被十里红妆送离西凉,困在清冷的月府,忧思成疾。
哪怕容戚用尽天材地宝吊住长姐的性命。
她也在生下容明薇后不久撒手人寰。
裴家担心容戚会忘记旧情,将我送去填房。
容戚心系长姐,不愿娶任何人为妻,又心疼女儿年幼无人照料。
于是两家商议,定下七年之约,让我以贵妾之位留在月府。
没有婚书,没有聘礼。
只让人拟了一纸契约,便定下了我的终身。
可笑做了容明薇七年母亲,认真计较起来,我如今还是未嫁之身。
我收敛了思绪,语气漠然。
“没有置气,契约已经到期了。”
“我这种毫无修为的妾室留在月府,会连累你和明薇遭人耻笑。”
容戚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,目光带着试探,语气却放缓了几分。
“这些无妨,若你能为我诞下子嗣,我自然会把你抬为平妻,再让你以明薇嫡母的身份到宗门修行……”
我冷淡地打断他。
“不用了。”
我和长姐都已经吃尽了任人宰割的苦。
又怎么忍心,连累我的孩子重蹈覆辙。
我整理好衣裙,从卧房拿出整理出的嫁妆账单。
“几日前,我已经把所有的账目清理清楚。”
“长姐留给我的东西,我都要带走。”
“明薇大了,应当请名师教导,我对修行一窍不通,教不好她。”
容戚随手一挥。
价值连城的丹药灵材,连带着那一纸契书,如同尘埃般撒落一地。
他毫不怜惜地踩上去,目光凌厉。
“裴窈,别不识抬举。”
“看在你生辰的份上,我不跟你计较,你这几日待在房间里,好好冷静冷静。”
砰的一声。
朱红的木门用仙力锁紧,隔绝出两个天地。
我望着夜空中渐渐远去的暖光,苦涩地勾了勾唇角。
那是为我庆生,用来祈福的孔明灯。
可今天并非我的生辰。
而是容戚与长姐初见的日子。
我被送到月府前夜,嫡母裴夫人屈尊降贵地找到了我。
她让我牢记长姐的一切,模仿长姐的言行。
“裴窈,唯有如此,容戚仙君才会对你另眼相看。”
“你在月府站稳脚跟,就是保护你长姐的孩子。”
如她所言。
对我处处不上心的容戚,唯独记住了我的生辰。
这是我一年之中唯一期盼的日子。
只有在这一天,月府的结界才会被解开。
我远远地看到西凉,混着黄沙的冷风吹到脸上,就好像长姐还在我身边一样。
叹息间,额头传来一阵刺痛。
容明薇骑在墙头,得意地朝我扬了扬手里的弹弓。
“你若赖在月府不走,终有一日,射中你额头的不是石头,而是利箭!”
她骄傲自己一击即中的好本事。
全然忘了,当初是我手把手教她骑马射箭。
当年裴夫人把尚在襁褓里的容明薇,交到我的手上,说得字字恳切。
“养恩大过生恩,只要你真心待她,等明薇长大,定会视你为生母,好好孝顺。”
“无论如何,你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。”
我看着粉嫩的婴孩,有些手足无措。
容明薇却咯咯笑着往我怀里钻,含糊地叫我阿娘。
裴夫人被哄得眉开眼笑。
“你看,她就和你亲近,还不赶紧抱抱你的孩子?”
裴家对我寄予厚望。
连我也在这虚假的繁华中,生出了不该有的念想。
然而七年已过。
这父女俩,一个是我如无物。
一个对我恨之入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