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吓得一个哆嗦,几乎是一瞬间,就将手收了回来,但猝不及防间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对上,呼吸陡然一滞,浑身紧绷起来。
有那么一刻,我几乎忘了自己穿着隐身斗篷,还真当与他面对面。
我咽了咽口水,脑子陷入混乱,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。
社恐症直接发作。
但还不等我开口,就见面前的小家伙移开了视线,低下头啃包子去了。
有风吹过,破庙里好一阵寂静。
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啊对,沈行舟压根看不见自己。
大抵会以为是风将他发上的草根吹落吧。
我轻轻呼出去一口气,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放回了肚子里。
系统完全不知道我的情况,恨铁不成钢的在那碎碎念:「真的是,你干嘛不肯露面呀,他现在穷困潦倒正是需要人温暖的时候,你默默给他送,他还当真有神明呢,任务进度条半点不动,你不想回家了?!!」
我想了一下,慢吞吞地说:「晚一点回家其实也不打紧。」
一句话,直接让系统沉默了。
大概是想不到我这么油盐不进,系统好一阵没再出现。
我沉默地站在一旁,瞅着沈行舟吃了两个包子后,将剩下的包子重新包好,仔细的叠好油纸,珍而重之的揣进怀里,放好了,又用小手摸了摸,一系列的小动作之后,像是确定放好了,脏兮兮的小脸上浮现安心。
吃饱了,他双腿盘着坐在***上,一只手下意识抚上胸口,小小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,眼底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哀恸,自言自语:「如果阿娘也能吃到肉包就好了……」
听见这话,我的眸光微动,敛下眸去。
沈行舟的生母原是个小镇姑娘,名唤沈兰禾。
一次意外,周家公子沦落小镇,与兰禾有了一段情缘,两人在小镇恩爱过一段时间,但后来,兰禾怀了孕,天真单纯的她正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心上人,却不想,公子不告而别,她追至京城,却发现他要娶名门贵女了。
不甘的质问只得了心上人轻视的一句:「你出身乡野,粗鄙无礼,入不得我周家高门,若要嫁我,便只能为妾。」
一番话,将沈母的尊严和体面碾进了土里,扬在了风中。
她难掩惊痛,可到底是将委屈咽下,她心中明白,心上人变了心,主母眼里容不得沙子,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子,硬是留在府里,下场可以想见,若是将怀孕这个消息道出,怕是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,于是她什么也没说,兀自离开了周家。
所有人都很满意她的识相,在那之后,公子迎娶新妇,官运亨通。
全然想不起曾经还有一位甜言蜜语哄着上了榻的小镇姑娘。
只当是件***往事罢了。
可沈母几番流转,银钱用尽,她没读过多少书,未婚先孕,有家不能回,在生下沈行舟后,身子骨落下了病,却强撑着去做一些活儿来维持生计。
最难的那一日,恰好是公子的嫡子出生,周家撒糖,沿街的百姓都能拿。
那一幕,书里是这样写的——
年幼的小行舟傻乎乎地跑过去抢了几颗糖回家。
兴奋地对他娘说:「娘,看!有糖吃!」
可他却没料到,一向对他温柔的娘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糖,红了眼眶。
小行舟懵了,被吓哭了,却没敢多说什么,只说:「娘不喜欢吃糖的话,儿再去弄点别的来!」
那时的沈母已病重得起不来身,还来不及张口叫他别去,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小的人影炮弹似的冲出去。
那一面,即是永别。
待沈行舟捏着抢来的赏钱买了肉包回来时,母亲早已撒手人寰。
也就是在那日,年幼的沈行舟失去了唯一庇护他的娘亲。
此后流浪数年,好几次险些死了,心性逐渐扭曲,又在多年之后得知事情真相,彼时他已身居高位,暴戾残忍,生生灭了周家满门,自己也没有落得善终。
剧情如走马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,我仿佛看见了眼前稚子凄苦的一生。
再回神,眼瞧着沈行舟垂下脑袋失魂落魄的模样,我的心头微动。
忽然有点想安慰一下他。
可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什么好法子。
只好默默站在他身后,替他挡住自门外灌进来的寒风。
——身子暖上一些,心里大抵也会好受一些吧。
我一向是这么做的。
沈行舟呆坐了许久,后背却不冷,他抬起红红的眼睛,看向空无一人的破庙,他眼底还泛着水光,蓦地开了口:「谢谢。」
乍一听见这话,我低头看了看自己,确定斗篷穿的好好地,没露馅,眉心猛地一挑:「?!」
坏了。
这孩子,不会难过地产生幻觉了吧??